端午,包裹大地深情
农历五月,繁盛的景象在广袤的土地上次第铺开,芒种刚过,大地从芳春渐渐地进入清夏。南国的木棉石榴,北方的红杏海棠,趁着良辰,用烂漫的花色,为满怀期待的人们,演绎着一场盛大的赏心乐事。
绿荫之下,清流之侧,丛丛簇簇的三叶草随处蔓延着,仿佛甜梦中苏醒的婴孩,鲜嫩而又舒展,感受着悠长的夏日微风。一阵雨一阵晴,白云悠悠,河水盈盈,岸边的香蒲与稗草随风轻颤,晴日的光影在叶片上明灭流动。
每年的端午之日,民间盛行“竞渡”,也就是今天的赛龙舟活动,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水上运动会。排满江岸的轻舟清一色刻画着龙头图案,遮天蔽日的旌旗迎风招展,在震天的鼓声里,江水波涛翻涌。观礼席上坐着地方最高长官,以及随行的官员、绅士、学子,还有富人家眷和不计其数的平民。古代端午竞渡的观礼规格很高,相当于官方大型活动,官吏士大夫都要身穿朝服,平民百姓则是无拘无束,争奇斗艳,仿佛一场时装盛会。
宫廷与民间没有条件参与竞渡活动的人们,在装扮上也是各显其能,花样百出。杜甫有一首五律,题为《端午日赐衣》,描述了肃宗皇帝赐给他的时尚夏装:“细葛含风软,香罗叠雪轻。”感恩之情,溢于言表。
端午节所包含的国泰民安的愿望,祥和美好的寄托,则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女人与小孩子身上。一支青翠芬芳的艾草在发鬓上随步摇曳,图案新奇做工精致的香囊佩在腰间,五色的丝线缠绕着雪白的手腕,步履生香,顾盼生姿,每个人都仿佛是天外仙子降落人间。即便家道贫寒,也要认真修饰,头面光鲜,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裙,配着鲜翠的艾草发簪,仿佛隐士的眷属,别有一种美妙的风韵。
从节日气氛的热烈,推想古人对待生活的心意,或许不难理解。不论富贵还是贫贱,不论如意还是艰难,都该无愧天地,效法自然。生命可贵,快乐年年!
屈原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诗人,其《离骚》和《天问》,想象之神奇,文思之澎湃,都是中国文学史上垂范千古的绝唱。《离骚》的情感,犹如无垠夜空中的一束闪电,以其耀眼的光芒,照彻了人类的精神世界。《天问》以超越时代的思维,开启了人们对宇宙万物的沉思。他情思杳渺,能与神灵交谈。在他的笔端,诸神的国度美丽如画,山鬼化为明媚的少女,虚幻的湘夫人有了人类的体温。楚地的乐曲,因为他的填词传遍四方。
自有文字记载以来,中华民族经历数次文学巅峰时代,但屈原的成就无人能够超越,正如马克思评价希腊史诗——至今都是“高不可及的范本”。
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从中华文化发展的源流上说,屈原是忠君爱国思想的开启者。
屈原所秉持的,是始终如一、积极入世的价值追求。他的忠爱之心、忧患意识和进取精神,他的愤怒和抗争、九死不悔的坚定意志,可以让我们从多个层面、多个角度,理解这位有担当的政治家、文学家。以至于他的死,想来都是他璀璨生命的奋力一搏,是闪电,是雷鸣,是剑指黑暗的最后一击。
在中国的诸多历史人物中,与民俗节日“绑定”的,只有屈原一人而已。端午节的精神内核,已经深深地根植于中华民族潜意识层面。无论怎样的外力,也难以将它动摇,这就是优秀文化的伟大力量,也是我们增强文化自信的血脉根基。
“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。”鲁迅的这句话,也可以反过来理解:把悲剧看清晰看仔细,进而珍惜人世间的一切美好。
我相信在屈原的故乡,由于楚国强悍的民风,当时对他的哀悼,一定是情绪在理性之前,激昂在悲伤之后。与其为屈原的死而憾恨,不如秉承他的遗志,学习他的高风亮节,把他的愿望,让人民快乐地生活的心愿,落实在眼前的生活之中,传递给四方之国与后世之人。那么屈原的爱国爱民精神,就可以深入人心、流芳百世了。
无论是为了防范天灾瘟疫,还是虔诚地纪念伟人先驱,两者核心的观念,应该是殊途同归的——都是对安康的祈望,是中华民族关于天下太平的梦想。
良风美俗,足以触发人心的感动,滋养人们对生活、对祖国的爱。中国梦,因为爱,而存在。
我喜爱端午这个节日,喜爱五月这样的季节,喜欢用身体发肤解读仲夏,感受波光云影,体察一切美好。
我愿意用生命去爱护这一切,就像屈原热爱祖国。持守这份欣然,与古今的贤者达成相互的理解。这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情感,百折不挠,九死无悔,温柔而坚决。
本文发表于《人民日报》2017年5月30日8版
本文作者陈耀辉为吉林省科学技术协会党组书记、副主席。